“全球储蓄过剩”时代告终  美债陷困境

(纽约讯)近期美国10年期公债殖利率维持在4.44%,尽管尚未达到历史高点,但市场观
察者已嗅到一股结构性变革正在发生。尤其是当通货膨胀数据降温、美联储(Fed)暂停
升息之际,美国长期国债殖利率却持续攀升,引发各界对债市未来走向的关注。
《华尔街日报》专栏作家叶伟平(Greg Ip)认为,过去被称为“全球储蓄过剩”的时代已
然告终。这意味著,过去全球资金追逐债券的荣景将不再,各国政府未来在借贷时,势必
将付出更高的成本。
婴儿潮:牛市推手崩解根源
更深层的关键问题在于:那些曾被形容为“储蓄过剩”的巨额资金,到底是从何而来?答案
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出生的“婴儿潮世代”。
分析指出,并非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庞大的财政赤字,甚至也非贸易战,而是婴儿潮世代
的大规模退休潮,才是当前债券市场结构性崩解的核心原因。
回顾历史,从1980年代初期到2020年,美国经历了长达40年的债券牛市,殖利率在这段
漫长岁月中持续下滑。
尽管当时市场分析多半归因于全球化趋势、科技进步以及各国央行政策的可信度,但其背
后真正的驱动力,更多是因为庞大的人口结构红利:美国有史以来规模最为庞大的储蓄族
群──婴儿潮世代的崛起。
7600万人有庞大退休保险需求
据统计,约有7600万名婴儿潮世代出生于1946年至1964年间。进入1990年代后,随著他
们陆续步入事业高峯与家庭稳定阶段,也迎来了储蓄高峯期。
数兆美元的资金被投入退休类储蓄计划、保险储备金以及各类债券基金。这个庞大的群体
,创造了对长期国债稳定且持续的需求。
这股资金洪流不仅对股市产生助益,对债券市场而言更是巨大的利多。婴儿潮世代在追求
投资报酬的同时,也高度重视资产的期长(duration)、稳定性与固定的收益。
随著年龄增长,他们对时间的感知也随之改变–原本可能觉得遥不可及的30年期债券,对
他们来说已不再那么漫长。

因此,市场上出现了“期限溢价”(term premium)崩溃的现象,这并非市场非理性行为,
而是一种世代共有的现象,因为这群投资者根本不需要额外报酬来弥补持有长债的风险。
这项观点并非单纯的理论推演,而是有实际数据可循。
根据美国的纽约联储银行(Federal Reserve Bank of New York)的估算,从2016年到
2024年间,美国长期债券的期限溢价呈现负值,代表投资者甚至愿意牺牲额外报酬,只
为了持有他们认为安全的资产,证明了这股趋势背后的世代力量。
形势转变 “大买家”变“大卖家”
然而,时光流转,婴儿潮世代如今正陆续步入退休阶段。数据显示,每天有超过1.1万名
美国人年满65岁。预计到了2030年,每5位美国人中,就有1位年龄超过65岁。
这个曾经是债市“大买家”的群体,如今正转变为“大卖家”,开始提领他们过去数十年累积
的资产。
接棒的“X世代”(指1960年代中期至1970年代出生的人)约有5500万人,规模相对较小

虽然“千禧世代”(指1980年代至1990年代出生的人)人数与婴儿潮世代相当,但他们普
遍较为贫困,累积资产的速度也较为缓慢,且相对不倾向投资债券。
根据美联储的资料,尽管千禧世代是现存人数最多的一个世代,但他们目前仅掌握约8%
的家庭财富。
“储蓄过剩”循环真正终结
这就是“储蓄过剩时代的终结”。更精确的说法是,真正终结的是过去那种因特定人口结构
所创造的“储蓄过剩”循环。
回顾美国历史,这并非首次因人口结构失衡而导致的长期债券市场熊市。过去曾有2次类
似的经验,都发生在大型世代结束储蓄阶段,而接替的世代人数过少或进入市场速度过慢
之际。
第一次发生在1899年至1920年间。美国南北战争后的一代步入老年,生育率下降,人口
成长趋缓,导致资本需求超过家庭储蓄,殖利率因此稳步上升。
第二次则在1946年至1981年间。二战后经济对资金需求大增,但当时的“沉默世代”人口
规模过小,尚未成年的婴儿潮世代也尚未进入储蓄期。
在政府大量举债、通胀飙升的背景下,造成长期利率连续35年上扬。

联邦政府举债规模创新高
如今,自2020年起,随著婴儿潮世代的退休潮启动,美国联邦政府的举债规模创下历史
新高。然而,过去曾支撑低利率的庞大债券买家群体已然消失,且目前尚无新的主力买家
能够弥补。
此外,经济学家们时常忽略一个重要现象:随著年龄增长,人们对时间的感知会加速,遥
远的未来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这种“时间感”的改变,深刻影响了投资行为。年长的投资者对未来的需求折现较少,因此
他们更愿意接受较低的报酬率来持有长期债券。
年轻时看似“很长”的30年期债券,当人到了40岁时,看起来就没那么遥远。这种对时间的
“迟钝”,自然使得长期债券的殖利率降低,也让期限溢价跌到负值。这并非市场狂热,而
是人口老化所导致的冷静数学结果。
然而,现今婴儿潮世代已从“资产累积者”转变为“资产提领者”,他们对时间的偏好不再主
导市场。
市场上留下的年轻债券买家数量较少,他们对未来时间更加敏感,因此要求更高的回酬(
在这里,也就是债券殖利率)作为补偿。
美国财政的真正核心问题
当前的政治辩论大多聚焦在美国财政赤字问题。根据目前共和党的预算规划,美国未来的
财政赤字可能长期维持在GDP的7%以上,这在历史上几乎前所未见。
债券评级机构穆迪(Moody's)甚至刚剥夺了美国仅存的一项“AAA”信评。国际投资者也
开始怀疑是否应减持美国国债,并思考全球贸易失衡修正后的潜在影响。
但是,如果只把焦点放在预算与贸易问题上,恐怕会错过真正的核心:美国历史上也曾面
临高额财政赤字,但过去总有足够的买家来吸纳国债。如今,这个曾经坚实的买家基础已
然瓦解。
这解释了为何即便通胀降温,殖利率依然持续上升;为何30年期美债殖利率始终徘徊在
5%以上;为何投资者现在要求近1个百分点的溢价才能持有长期债券,而2年前这个数字
还是负值。
美国不仅面临国际信誉受损的疑虑,更重要的是,它失去了最可靠的国内投资者群体。

2010年代,美联储的货币政策相对轻松。它不仅能够主导短期利率,更有庞大的婴儿潮
世代支撑著长期利率。当时的量化宽松(QE)政策之所以能奏效,正是因为它顺应了既
有的世代资金流动趋势。
永远有人会买美债?
然而,“永远有人会买美债”的说法已经消失了。
那个时代已结束。无论是再多的前瞻性指引,或是再激进的购债计划,都无法凭空创造一
个新的储蓄世代。
美联储今天所面对的,不再仅仅是流动性危机,而是一场更深层次的人口结构危机。这场
深刻的转变,预计将对未来10年的财政政策产生巨大影响。
债券市场的熊市,恐怕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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