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于印尼ˎ 新马ˎ 香港之间

马来舞传奇人物廖春远女士

“文化之路 , 崎岖坎坷” – 这是人称”阿春”的廖春远 ( 又名春慧 ) 女*, 大半辈子舞蹈生涯的写照 。 仿佛为舞蹈而生, 为舞蹈而活, 为舞蹈而沉迷 , 为舞蹈而颠沛 , 为舞蹈而欢欣˳ “我生在巴城 ( 今雅加达 ) , 50 年代初就读印尼八华学校 , 6 年级开始学舞 , 学校给了我们很大的自由˳”

八华是雅加达一所历史悠久的华校, 前身是印尼中华会馆属下的中华学校, 1905 年与印尼知名教育家李登辉创办的英文学校( 耶鲁学院 )合并 , 因校址设在八帝贯路, 改校名为八华学校, 有小学和中学˳ “后来校董考虑到与印尼社会的融合, 学校专收土生华人, 所以学生除了掌握华英两种语文外, 还能说一口流利的印尼语˳”

1957年廖春远参加全印尼舞蹈比赛以精彩“十二花踩舞”荣膺冠军

与十二花綵舞 ( SERAMPANG 12 ) 结下不解之缘

阿春能在印尼舞和马来舞上取得重大成就, 与就读学校的自由氛围有关˳ 她最初接触的是富有罗曼蒂克色彩的十二花綵舞: “每一组舞蹈都有班顿, 内容讲一对恋人如何邂逅, 如何坠入爱河, 彼此挨近, 趋前又退回, 纠结一处, 最后喜结良缘˳ 老师讲得很详细, 要我们深入理解, 排练严格, 表演认真˳ ”

回过头看, 她说 : “ 从前女孩子是不允许跳舞的, 十二花綵舞最初由两个男的对跳, 其中一个扮成女的˳ 他们是我们的祖师爷, 一个开放, 一个保守, 出现在舞台上˳ 那时的音乐也不怎么悦耳, 学起来也困难, 可是总觉得学习马来舞又必须以此入门, 好像舍此别无他径˳ 后来简化为十二个组合, 但现在的人学起来也不容易˳ 于是改用管弦乐器˳ 当时有一个电台的音乐指挥, 写出新曲, 现在我采用的正是这种管弦乐曲, 与我们的舞蹈组合很搭配, 1957 年我把它引进新加坡˳”

50 年代初, 印尼还没有正规的舞蹈团, 只有校内学生舞蹈组˳ 我和我的舞伴领衔, 带头排练, 差不多每星期都有表演˳ “十二花綵舞原本是苏门答腊棉兰一带的民间舞蹈, 之所以传遍印尼, 与苏加诺总统的提倡有关, 他认为, 印尼各地舞蹈资源丰富, 不必热衷于嚓嚓舞之类˳ 在他的推动下, 连总统府都以十二花綵舞招待到访的贵宾˳”

全印尼舞蹈比赛获得冠军

“十二花綵舞老师得之不易˳ 有一次看电影, 被一位明星的优美舞姿吸引住, 后来通过戏院经理辗转找到她, 请她教导我们 6 个同学, 三男三女, 来去都用三轮车接送˳ 1957 年, 我们以十二花綵舞参加全印尼舞蹈比赛, 获得冠军˳ 评审团给的评语是: 舞蹈员把这个舞跳活了˳ 棉兰队很失望, 因为棉兰正是这个舞蹈的发祥地˳ 我们跳的十二花綵舞是经过老师改编的, 打破沉闷, 生动活泼, 动作跨度大, 跳起来满场飞˳ 相比之下, 其他参赛队伍动作小, 显得拘谨˳ 老师的苦心, 同学的苦练, 终于开花结果了˳”

1957 年是廖春远的关键之年˳ 第一, 那年她 17 岁, 还在念中学; 文化部选她和队友代表印尼, 参加在莫斯科举办的世界青年联欢节, 返印尼后, 即又选派她赴新加坡作文化交流并在南大演出˳ 第二, 赴莫斯科之前获得苏加诺总统的接见, 总统惊讶她们如何能把外地的十二花綵舞跳得如此精彩; 她兴奋地回答: “我们跳得有生气, 队型变化也多˳” 苏加诺总统 “哦 ̋ 了一声˳ 第三, 之前她在雅加达曾跟英国毕业回来的石圣芳学习几年芭蕾舞, 这位老师后来回到中国, 她从莫斯科回国, 途中在新加坡停留一些日子, 得到吴素妮的指点, 提升了芭雷舞的技艺˳ 第四, 结识南大的马来舞爱好者, 把出国前从第一位舞蹈老师那里学到的苏门答腊伞舞、椰壳舞和蜡烛舞, 传授给热衷于马来舞的南大生, 从此与新加坡结缘˳

在父亲眼中, 她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走北闯南, 自然担心她会荒废学业, 发出 “ 不行 ! 不行 ! ” 之声˳ 但廖春远不愧是女中豪杰, 舞跳得好, 功课和考试也难不倒她, 考试前常常 “读到凌晨四点, 父亲看到这种情形, 也就不吭声了” ˳ 她说 : “自幼随名师 Saudi Bustami, Sofjan Naan 及 Rosilawati 习苏门答腊舞, 到峇厘岛艺术学院 Nyoman Keller 祖师及 Nyoman Rideet 习峇厘舞, 沉迷其中, 舞蹈之爱已深入骨髓, 无法忘怀, 如十二花綵舞组合, 闻乐起舞, 得心应手, 俨然已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

1957年参加世界青年联欢节前夕荣获印尼已故苏加诺总统接见。

早期对新加坡马来舞贡献大

1959 年她受新加坡文化部正式邀请, 从水路来新续缘, 再次传授马来舞和展开文化交流˳ “我和学员借用旧国家剧场教导和排练, 遇有演出, 我都安排了节目˳ 新加坡自治初期的文化气氛热烈, 南大学生、马来舞蹈团 Sri Warna 的成员, 纷纷前来˳ 印尼驻新加坡大使馆有什么活动, 我也带一批南大同学去表演马来舞˳ 还记得那次我表演一个新节目《 情怀未忘 》( GADIS TARANA ), 又改编 《 伞舞 》( TARI PAYUNG )、《 椰壳舞 》( TARI TEMPURUNG )和《 蜡烛舞 》

( TARI PIRING ) ˳ 来了新加坡我才开始编舞, 所有舞蹈都经过改编, 才付诸排练和演出˳ 在这个过程中我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旧日的马来舞, 如《 弄迎 》( RONGGENG ), 左三步右三步, 动作缓慢, 气氛低沉, 而我在舞台呈现的新面貌, 是为了改变人们对传统马来舞的看法˳

当时南大同学之中有郑良生者(人称阿莫 ), 经济系学生, 也爱马来舞, 也是追星族˳ 阿莫和阿春男才女貌, 兴趣相投, 像马来舞中的男女主角那样, 彼此挨着, 趋前又退后, 坠入爱河, 于 1960 年注册结婚, 成为佳话˳ 夫妻相濡以沫, 坎坷中既成全了阿春的舞蹈事业, 又让阿莫在职业生涯中有一道亮丽的光彩陪伴˳ 他是南大第一届学长, 巧合的是, 阿莫和阿春都是咖啡世家, 一个在雅加达, 一个在小坡梧槽区, 异国鸳鸯, 从此游走于异国他乡˳ 当天他们夫妇俩在怡和轩接受访问, 参加谈话的还有《 怡和世纪 》编务统筹王如明和马来文通吴诸庆˳ 如果说阿春光芒四射, 阿莫更显得平易近人, 他回忆那个时期的文化场景: “新时代新气象, 不同民族间的关系特别融洽, 学习国语 、 跳马来舞、印度舞、华族舞蹈, 热闹非凡, 比如邓亮洪, 在大时代的影响下, 也跑去马六甲采风, 编了马来舞剧《 马车夫之恋 》, 可惜终究不能持久˳ ”

阿春接过话: “在新加坡期间我跟良生他们去马来西亚采风, 在丁加奴找到祖师 Adnan 宫女习宫廷舞, Cik Z.Ismai 习马来舞, 研究阿拉伯人带到柔佛的Zapin 舞, 后来被推广到马来西亚13个州˳ 每个州的 Zapin 都不同˳ 我们看了很多, 柔佛州编得最好, 有层次, 其他州的Zapin动作拘谨, 较保守˳ 加里曼丹和印尼群岛也各有Zapin, 但以占碑的Zapin 最为开放, 女孩子可以滚地踢腿的, 我把它改编后推广˳ 我们也发现吉兰丹的宫廷舞( TARI ISTANA ), 还到新加坡岛对面的布拉尼岛( PULAU BRANI ), 看见岛民用的尖顶帽, 回来编创一个尖帽舞( TUDUNG SAJI ), 充分发挥尖顶帽砍、 戴、盛、螺的功能, 造型、动作变化丰富多样, 被马来舞蹈团传承至今, 现在 Sriwarisan 仍在传授此舞, 不知道编舞者 “阿春 ̋ 是何方神圣, 直到近半世纪后见了我问起来才恍然大悟 ! 他们说找了好久,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功夫˳ ”

2007年代表印尼赴北京、山东交流获印尼前总统尤多约诺接见。

教学相长, 不断充实自己

1961年2月, 她在新加坡期间, 进入芭蕾舞学院学习, 在吴素妮老师的细心指导下, 她参加英国皇家芭蕾舞考试, ̏ 考完后吴老师请我表演独舞 Gaddis Tarana及Serampang 12 给考官, 英国舞蹈家里曼女士欣赏˳ 里曼观后对本地报章记者说: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在新加坡看到了真正的马来舞, 以前在他处看到的相比之下 “可说都是变相了的˳” 里曼女士说: “真正的马来舞, 使我完全入迷地

被牵制着˳ 马来舞的美, 美在它的一切动作连贯融和, 队型花样变而又变, 在流动中却又觉察不出任何一刹那的变换˳ ”

廖春远也努力学习印度舞, 教学相长, 不断充实自己˳ 她强调舞蹈工作者要重视一个民族的特点, 不是改头换面那么简单, “ 你的风格呢, 韵味呢 ? 许多人不去研究˳ 譬如印度舞, 一举手一投足, 表现丰富, 妙趣横生; 眼睛说话, 魅力四射, 连峇厘岛有名的 ‘三道湾’, 肢体语言都无法比拟˳ ”

对待马来舞的态度, 廖春远主张传承中有创新˳ 她说 : “ 传统不能抛弃, 但一定要与时并进˳ 近两年拉萨艺术学院有个学生写博士论文, 想搞清楚为什么新加坡的马来舞, 是由一个印尼人来教导和传授的˳ 事隔多年, 传承过程中, 有的变味了, 譬如 joget , 有三种跳法, 不知怎么就跳成一种˳ 这次我来了, 向 30 多名马来舞者作了示范˳ Sriwana希望我所传授的舞, 能成为他们的马来舞的基础˳ 当初我在新加坡一共教了十五个舞蹈, 亦为他们编了5个由浅至深的舞蹈作为练习基础, 现在还一直传承着, 令人欣慰˳”

廖春远是由当年文化局长李炯才当担保人, 被邀到新加坡来的˳ “在这之前, 李炯才、李光耀和陈新嵘曾以政府要员身份到过雅加达, 不知道为什么找上我, 问我要不要再来新加坡传授马来舞蹈˳ 他们说我会华语、英语和马来语, 是发展新加坡马来舞的理想人才˳ 当时我才19 岁, 充满活力, 有很多粉丝, 在编舞、 传授、采风、演出各方面都有不错的表现˳ 第一年( 1959 ) 新加坡邦庆庆典, 我和良生他们一道还在政府大厦前的大舞台表演马来舞呢˳ ”

1961年前后, 风云突变˳ 郑良生呈上结婚证书副本, 申请爱妻长期居留证, 结果出乎意料, 申请被拒, 短期居留证也不再延长˳ 不解、惆怅、愤懑之情交织, 但他们直面现实, 不让牛郎织女的传说重演, 不让别有居心者的意图得逞, 决定离开这片深情的土地, 离开这片马来舞之乡, 离开难舍的亲朋同道, 奔向未知之路˳ 他们来到雅加达, 阿春熟悉的城市, 阿莫做新客的地方˳ “不要紧, 一切从头来˳ 为了生计, 高中毕业, 有印度尼西亚血统的廖春远办起芭蕾舞学校, 规模很小, 在家收生˳ 学员年纪介于5 岁至18 岁˳ 良生呢, 人生地不熟, 就在椰城深造, 专注学业, 最后考获经济硕士学位˳ ” (待续)

文章载原登于新加坡怡和世纪34期2018年1月-3月

作者雨石特约选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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