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芳伯传奇（下）

在国家政治制度上，兰芳实行共和体制。国家设置了一套完整的行政、立法、司法机构。国家有国防部，但没有常设军队，而是全民皆兵、工农兵一体，部队平时分散在各地搞生产，战时集中起来御敌。全国分省、府、县三级，由各级公民投票选举出当地行政机关的负责人。至于“国之大事，皆咨决众议而行”，类似于后来普遍实行的议会制。在国家领导人的产生上，创立了中国古代的禅让制与民主选举相结合的形式。

军备方面：开办军械厂，铸造兵器。除军事战略要地派驻少量常备军外，其他地方没有驻军。平时大家各安本业，抽调适龄青年练习射击，并通过打云豹来训练军力。一旦有事，就征召这些预备役队伍投入战斗。

司法方面：在天地会纲领的基础上，修订为普及易行的法规来执法，官员除了组织抵御外敌和征税，还要“断案”，重罪要斩首示众，打架斗殴要抽藤实行鞭刑，口角是非要红绸大烛赔礼道歉。

财政方面：设税收督察官，实施征税来充实国库；征收商人的货物税，并且以出口创收为原则。比如开金矿的，要交“脚仿金”，种田的，要交“鸦息米烟户钱”，做生意的，也要抽税。并发行了自己国家的货币。

兰芳共和国的国旗为黄色长方形旗帜，黄地红字，上书“兰芳大总制”几个大字。规定以各式汉服为国家节日的礼服，官员平时或长袍马褂，或身着西服。士兵则穿的是清朝绿营兵的服饰。

在国家治理上，兰芳推行以法治国。建国之初，兰芳就设立法规，禁止暴政，并规定：凡奸淫抢掠者，杀无赦。兰芳严格地遵守了这些法规，使得自身实力和影响大增，吸引了许多当地土著部落前来归附，兰芳共和国的版图迅速扩展到整个西婆罗洲。

兰芳的历史没有被人忘记的重要原因是它为当地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兰芳各届总长都十分重视发展生产，他们带领人民改进农耕技术，提高生产效益；扩大矿业开采，设立国有公司开采金矿；振兴林业，搜罗物产，变荒山野岭为肥沃的良田；招来商贾，列肆而市，发展商贸市场；发展交通事业，提高了当地的生产力水平和物质文化生活水平。

东万律逐渐开了许多店铺，做着剃头、修鞋、制衣、打铁铺、药铺……等跟家乡差不多的生意，并且一视同仁，善待土著人。许多矿工跟当地的土人女子结婚生娃，整个营地人丁兴旺。

罗芳伯带领当地人民及侨民披荆斩棘，苦心经营，使得婆罗洲的坤甸、东万律、沙拉满、山口洋等地，由荒凉之地一跃成为富庶的“金矿之乡”、“鱼米之乡”，成为当地人民和侨民美丽的家。

因为清王朝的闭关政策，罗芳伯他们失去了跟家乡的联系。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刚强的外表下有一颗温柔的内心。在河岸对面有一位长相秀气的嚟子女子看上了他，特别是在罗伯芳受伤之后，嚟子女子天天过来给罗芳伯熬药敷药，洗衣做饭，患难中他们终于结合了，兄弟们后来叫她嚟嫂。

解决了温饱问题后，罗芳伯开始处理安全问题。当时岛上社会治安极为混乱，土匪横行，海盗称霸，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而土著首领则束手无策。对此，罗芳伯团结华人，联合土人，迅速平定了兰腊、万诸居、斯芳坪等地的土匪海盗。其出色的组织能力，勇敢的战斗精神令大家极为钦佩。

一次，一封信引起山心金湖的主管张阿才对下属的毒打，有人逃出来请罗芳伯救他们于水火。39岁的罗芳伯们就此攻下了山心金湖。为东万律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乾隆四十三年的雨水持续了几十天。满世界的蚂蟥使兰芳人拉起了肚子，人们被折腾的脸色蜡黄。这仅仅是肉体上的折磨。精神上他们也备受煎熬，当时的清朝加强了对下南洋的监控，到处缉捕过番客，这使他们跟故乡的家人失去了联系。他们只好把他乡当故乡，过番客们和本地女子结婚后生下的混血孩子，会接受父亲那边的礼仪教育，从而把中国客家的礼仪与风俗代代传承。而罗芳伯跟嚟嫂相敬如宾、相亲相爱，却一直未有子女。

丛林中经常有人莫名其妙的死去，在一段时间里，兰芳公司的工人倒下来的特别多，他们在通往兰和营的路上发现了有不少被施过法的，写有兰芳公司矿工姓名的草扎小人。他们怀疑是兰和营的巫师干的，于是愤怒的兰芳人在江戊伯的内应下一举铲平了兰和营，占据了沙拉蛮、龙岗、昆日等地，为未来的事业增添了重要的版图。

自从攻打下茅恩山兰和营之后，东万律兰芳兵強马壮，实力雄厚，为各方势力所忌惮。

一天，兰芳人发现一条长长的大蛇皮后扛着回到东万律。懂法术的张天师认准这是神蛇现身，告之大家刘乾相是兰芳的大隐患，当兰芳打赢明黄的刘乾相之时，便是蛇皮升天与神龟相聚之日。张天师的话促使罗芳伯打定主意尽快拿下作恶多端的恶霸刘乾相。

刘乾相的山寨易守难攻，兰芳人一致认为只有采取火攻才能奏效。晴朗的一天，大战开始了，刘乾相却提早准备了灭火的沙袋。大家勇猛往城门冲时，不得不因对方扔下大石头而赶快撤退。但是，刘乾相的队伍却摸到后面进行偷袭。罗芳伯只好带着一帮人逃回东万律。张天师安慰他们，刘乾相的明黄处于下降趋势，他们还有赢的机会。

乾隆四十五年，面对刘乾相前所未有的挑战，筹备了一年的兰芳发起了对刘乾相的大反击。傍晚时，刘台二把一粒泡好的黄豆塞进老鼠的屁股后扔进一个竹笼里，快到刘乾相的山寨时，放出的老鼠迫不及待地向山寨逃去。疼痛难忍的老鼠冲进同类的老鼠窝咬別的老鼠，老鼠又咬其他的家禽。于是，整个明黄山寨都遭了殃。

刘乾相以为可能发生瘟疫了。他带领一帮人赶快出寨躲避。阙四伯和练方把挂在水牛角上的鞭炮点燃，水牛把迎面出逃的刘乾相撞翻了，明黄山寨顿时乱成一团。罗芳伯亲抱桴鼓，带领兰芳公司的勇士们一举破了刘乾相六个大寨，刘赶紧从后门逃窜，罗穷追不舍，凶猛的黄老虎在爬山时掉入深渊，刘试图游过河，不料被守候已久的鳄鱼咬住大腿，一阵搅拌后把刘乾相拖进河里撕碎了。两次辟土开疆，经历平蛮荡寇之战，罗芳伯在庆功会上写下一首《遣怀诗》表达了他的英雄鸿鹄之志。

兰芳总厅的中堂上，鎏金大字“气贯九重”的牌匾高高悬挂，罗芳伯他们准备找挑事的邦居兰使打开战。起因还是因为土人的猎头习俗。毎当达雅人娶亲之前，新婚的土人便要去猎人头显示自己的男子汉气概。马来苏丹便想求助于日益强大的兰芳公司。罗芳伯他们知道有风险，但最后还是决定帮助马来苏丹。

这是罗芳伯没有遇到过的对手，邦居兰使打这帮土人像是穿了隐身衣在树木葱茏下消失了。这样长期的追踪消耗了兰芳公司的财力，士兵们也丢失了斗志。罗芳伯一再激厉能人出来，最后，罗芳伯不计前嫌收留下来的张阿才挺身而出。他们采取引贼出洞的妙招把对方诱出后，被罗芳伯的大部队袭击。江戊伯手持大刀冲向敌阵，土人阵地踩踏成一团，邦居兰使打知大势已去，带着一帮土人逃至上万那。苏丹王特意把坤甸西侧的新埠头划归兰芳管理，能与当地的苏丹结下如此深厚的情谊，为兰芳未来事业的发展插上了飞翔的翅膀。

兰芳举行了庆功宴，但是误食了毒蘑菇差点让罗芳伯们命丧黄泉。经过医师的救治，弟兄们才转危为安。正在这时，有士兵递给罗芳伯一块写有“我军绝粮须急救”的木板，他赶紧召集各位首领到总厅议事堂来。身体尚未完全康复的罗芳伯猜想是卡巴斯河的吴元盛来求助，于是，派上三队人马日夜兼程替吴解困。果然是吴元盛遭到土人的围剿，兰芳的人马及时赶到才使他们脱离了险境。

他们刚刚救出吴元盛，有下属急忙来报，东万律北面的打唠鹿起事端了。打唠鹿是大港公司的大本营，两方的实力不相上下。因为竞争，大港公司派人戴上面具在夜里谋杀了兰芳人，兰芳军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大港公司实力不小，于是罗芳伯就命令队伍撤退。

东万律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春夏秋冬循环往复，年年新桃换旧符。十年过去了，许多人已经两鬓斑白，银丝飘飘。这时候兰芳在东万律已立足下来，成为以罗芳伯为大唐总长的有实力、有影响的共和国性质的公司。罗芳伯的威名也传回家乡，更多人被他无畏向前的精神所鼓舞，沿着他的足迹下南洋寻梦。

乾隆五十七年，罗芳伯已经55岁了，他继续书写其人生传奇。有好长一段时间，安定的生活被鳄鱼食人事件打破了。成群结队的鳄鱼活动猖獗，不时登岸吞噬人畜，严重危害居民生命和财产安全。端午节赛龙舟是这些南洋唐人的一项喜庆活动，可船底的鳄鱼却托起独木舟，用它的尾巴把船员扫到河中并衔在嘴里。那个船员受伤过重，即使救起来后也永远地离去了。当时，罗芳伯遂一方面在鳄鱼聚集点上投毒与埋伏弓箭，另一方面又效韩愈在潮州祭祀鳄鱼的办法，摆设祭桌，挥笔写下《祭鳄鱼文》并把祭文扔进了水中，洇湿了，沉下去。自此，在新埠头鳄鱼再也没有出现了，该祭文却通过一代代人传诵了下来。

一次，罗芳伯带领众人在一个大洞穴中救出了阙四伯三人，这三人是奉命去捉杀害兰芳人的野人。原来杀人的不是野人而是几年前被赶走的土人邦居兰使打一伙人。罗芳伯决心铲除害人虫。罗芳伯率领的队伍把新港整整围了九个月。在这么长时间的消耗战中，年届58岁的罗芳伯吐血生病了。但他还坚守在水蛇、山鼠、猴子出没的大山里指挥战斗。

潮湿的木柴烧不着火，茅屋里咳嗽声一片。罗芳伯一直咳嗽不停，他时常朗诵起唐诗激励自己坚持下去。部队断粮了，只好杀牛来吃。当财库拿不出一粒金子时，罗芳伯的嚟子妻子把所有的首饰和私房钱塞到丈夫的手中。但这笔买粮钱却被负责采购的黄安八卷走了，怒火攻心的罗芳伯顿时喷出了一口热血。

柳暗花明又一村，被兰芳救助过的吴元盛带着一行人，推着一车车粮草运了过来，兰芳得救了。

大战将临，士兵向罗芳伯报告抓到了一个可疑的奸细。不曾想到，这个讲着客家话的奸细却是几十年前在嘉应州石扇堡被罗芳伯收养的小番牯。原来番牯回南洋找他父亲时，其父病亡。他只好四处游荡。随后被邦居兰使打绑架去征战，当他得知恩人在对方阵地时就偷偷地冒险跑过来了。

他教罗芳伯一个克敌致胜法宝，即通过部队挖地道到对方阵地。当兰芳的部队从泥地里冒出来时，邦居兰使打见状便逃。大战进行了整整一天，兰芳攻下了新港，相持九个月的战事结束了，兰芳给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带来了长久的安定。兰芳的地盘随着与万那苏丹竹桩上协议的签署扩展到北至三发最大的边界。

罗芳伯长时间强撑着身体在战场中煎熬，这场大战透支了他太多的元气。战争一结束，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身上的病症便肆无忌惮地挑衅起来。营地内，嚟嫂不时用木勺搅拌药罐，当嚟嫂端着药汤走过来时，罗芳伯睁开眼轻轻呼唤。嚟嫂知道这位大家心目中的大英雄多么想能早日康复以完成自己的宏伟蓝图。

当罗芳伯病危时，巫师想作法救他。就是巫师把特制的蠹虫悄悄放到要“降头”的人身边，通过法术使这人死亡而使生病的人恢复元气。兰芳兄弟们都争着要做“降头”，罗芳伯绝不愿残害无辜的兄弟，断然拒绝了这种巫术。

回程的路上，罗芳伯躺在担架上由兄弟们抬着。在他回光返照时，神采奕奕地看着兰天白云和青山碧水，仿佛听见唐山的故乡在召唤他回去。昏迷中他感到重新踏上了家乡的土地，爬上石扇堡最高山峰上的大榕树，他看到他的老妈妈在晒着梅菜干，老婆倚门张望，儿子阿增向他奔来，他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拢成喇叭的形状，高声喊道：“我回来喽，我回来喽，啊……啊……啊……”“芳伯，食饭喽，回家哦！”“好，阿姆，我就转屋卡。”

罗芳伯走了，但又回到唐山的家乡了。整个东万律兰芳共和国掛起了白幡，大家早已哭成一片并按老家的习俗给罗芳伯举丧，好让亡灵早归故土。

公元1795年，即“兰芳大总制”成立19年，也是罗芳伯平定新港后的第2年，这位为事业操劳了近20年的第一任领导者，因病于西加里曼丹岛西海岸的坤甸市与世长辞，终年58岁。临终前，他留下遗嘱：“择贤而授任”。他还说：“吾侪飘泊海外，得有今日者，皆众兄弟之赐，吾安敢以土地自私。忝称客长者，守土待贤而已”。他推荐有功绩且武艺超群的江戊伯继任。

在高高矗立的黄色旗帜下的兰芳共和国在罗芳伯走后继续开枝散叶，生生不息。

乾隆六十年，江戊伯被推举接任罗芳伯之位，任兰芳大总制。随后是阙四伯，然后回唐山探亲的江戊伯又接任大总制重振雄风。在嘉庆十七年夏，宋插伯接位。嘉庆二十年，荷兰和英国对婆罗洲虎视眈眈，但都还没有得手。接下来，刘二台、古六、谢桂芳、叶腾辉、刘鼎、刘阿生分别被推举任大总制的职务。到了咸丰六年，刘阿生与荷兰军队签订了永不侵犯条约。光绪元年，刘阿生退位，其子刘亮官接位。才六年，刘亮官去世，刘阿生重新就任，直到光绪十一年，刘阿生染病死于坤甸。荷兰人借送丧之名行占据东万律之实，宣布接管了兰芳共和国所有的地域。至此，经历了一百多年风云的兰芳共和国就此消亡。

罗芳伯虽死犹生，他不仅是兰芳共和国的创始人，而且成为敢于冒险创业的过番客所尊敬的“伯公”。后来，人们又建了庙供奉“罗伯公”。

毎逢罗芳伯的生日和忌日，兰芳人都会前来祭拜。在重大决策之前，也会焚香叩拜告知罗芳伯。即使要回唐山的人，也会在伯公庙前装上一小包的香灰，以求“罗伯公”的保佑。

罗芳伯之伟绩，为后人所敬仰。其家乡梅县石扇的梅北中学内设有罗芳伯纪念堂。罗芳伯故居也成了罗芳伯纪念馆。

现在，印度尼西亚东万律还有纪念罗芳伯的“兰芳大学”，在坤甸还有一座纪念罗芳伯的纪念厅和墓园，在纪念厅内挂着一幅对联，写着“百战据河山，揭地掀天，想见当年气概；三章遵约法，经文纬武，犹存故国冠仪。”墓园里的石刻墓碑上，有他显赫功勋的记载。

每年的农历二月初九，也就是罗芳伯诞辰日，人们还在这里举行谒墓祭祀仪式。当地人尊崇罗芳伯，并且也有各种纪念罗芳伯的庙宇，据说在坤甸一带纪念罗芳伯的庙宇俯拾皆是。每年到了他的诞辰日以及忌日（农历九月廿二日），当地人总会到庙中祭奠，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祭拜景观。

文来源/摘自微信公众号《梅州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