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霓新书“飞与飞之间”出版。

印华作协主席袁霓的第二本微型小说集，终于出版了。书本收集了她48篇微型小说，包括获奖
奖的几篇，如“飞与飞之间”、“布袋戏”、“等一个人”、“土方” 等。
此书由香港著名作家东瑞与澳洲国际新移民华文作家笔会会长张奥列写序，由香港获益出版事
业有限公司出版。
有兴趣的读者可WA联系0856-9681-1380.

以下为东瑞的序

东瑞序：

袁霓的微型小说艺术
——序《飞与飞之间》

东瑞

这是袁霓的第二本微型小说集，距前一本微型小说集《失落的锁匙圈
》（2010年6月）的出版，已经有14年之久。记得有一年，她说，我要出第二
本小说集，还是请你给我写序，我一口答应；没想到时间流逝得浑然不觉，她
担任不少社会公职，文事、家事、会务事缠身，又经常出行海外，而我也忙着
各种杂事，尤其已经订下一系列长篇写作计划，再也无法再为文友读稿写序。
没想到袁霓拖了很久的书稿还是整理出来了，替她高兴之余，我也该践约了。
怀着兴奋的心情阅读本集子。
印尼华文文坛，文体以散文最为大量；微型小说创作有难度，好手一向不
多，各国皆然。在印华写作人中，袁霓、晓星、金梅子、于而凡等好几位文友
的微型小说质量有保证，可以放心阅读；像袁霓这本《飞与飞之间》不但可以
放心阅读，而且好读。好读，并非指如同一些言情或武侠，情节浪漫紧张过瘾
；而是达到了一定的广度、深度和密度。
广度指袁霓喜欢阅读、走过的地方不少、经历、阅历都丰富，华语印尼语
皆娴熟流畅，因此她的微型小说题材广泛而不单纯。本书六万余字、48篇，就
涉及民生、五月凤暴、疫情、华印友好情结、中华文化传承、印华社会浮世绘
、众生相、婚姻百态等，举凡社会的假恶丑她鞭之，人间的真善美她颂之；她
的微型小说题材走出了女性作者仅擅写男女爱情题材的狭窄宿命；深度指她的
微型小说重视重大主题之外，还以各种各样的技巧表达，达到一定的深度，往
往是余韵袅袅，令人深思，而非过目便忘；密度是指她的微型小说篇幅短小，
很少水分，文字精炼，文学纯度比较高，有的篇章的某些书写，读后亘久难忘
。《飞与飞之间》下半篇地震的画面，真实得常常在我眼前晃动；《纸扎店》
水灾和梦境的交错生动描述，我读了很多次。
上世纪末为印华文友写序或评论，我喜欢大部分篇章都提及，还牵涉情节
，好是详尽，但也会败在“剧透”，让读者减低亲读的兴致。我做了印华文学大
赛多次评审，于是我忽发奇想，袁霓的近五十篇微型小说中，我最喜欢的是哪
几篇？为什么呢？在点评中我们或可更好地领悟和学习袁霓小小说的微妙。这
样，也许反而对大家的探讨都有益。我选出12篇，试试一一简要点评之，可能
还有举一反三之效。我记得2018年5月1日在印尼雅加达印华作协会所受邀做了
一次讲座，题目就是《小小说是一门文字艺术》。是的，小小说之所以擅写的
好手不多，就因为它绝不是“平铺直叙讲一个故事”，而是“很有艺术地书写一篇
小说”。让我们看看袁霓这12篇微型小说的艺术。（以下排序不分名次）
《飞与飞之间》（荣获2017~2018年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双年奖一等奖，记得
2018年12月15日在印尼雅加达第12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上我的《从铁门
缝隙看孙子》也获一等奖，咱一起上台领奖）是袁霓微型小说创作的一个高峰
。将真实的新闻事件文学化，化一瞬间的灾难画面为亘久难忘的经典。这篇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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型之好，就好在抓住一个新闻事件艺术地改编，将拯救160条乘客生命的舍己救
人的英雄人物放置在地动山摇、海水倒翻、无数人命被吞噬的震撼人心的背景
下描述；诗意的叙写，一颗大公无私的伟大心灵就呈现在你面前，读来无法不
动容泪目。值得注意的是文字上的动感十足，增加了阅读兴味。
《纸扎店》同样获过奖，隽永耐读。妙处是，对中华文化中渐渐失传的深
深忧虑融合在现实与梦境中，亦幻亦真，衔接得毫无缝隙。纸扎屋子、桥梁、
汽车、冰箱、衣服等，本和烧香膜拜一样，都是中华文化中白事仪式感的其中
一项，然西风东渐，慢慢被摒弃了。大水淹没纸扎店，颇有象征性；而橡皮艇
救人、造六十只纸船又将之焚烧送别蒙难者，都是一种“渡”。全文浑然一体，
暗喻纸扎店来源自现实生活，又与祝福逝者密不可分。
《阿公的红木盒子》以耐人寻味的道具（红木盒子）贯穿小说始终，造成
了阅读上的一种悬念。写法上也独出心裁，以“我”第四代孙子为叙述角，开卷
也没有细说从头，只是略说曾祖父的裁缝职业，引出缝纫机；从他视为珍宝的
缝纫机又慢慢解开里面所藏的红木盒子的秘密，非卒读无法知道盒内乾坤。谜
底最终解开，是阿公匿藏的两面旗帜，一面是印尼红白色国旗，一面是中国的
五星红旗，还附有文字说明。解开谜底，微型小说也就嘎然而止。也许悬念写
法不算首创，但中印友好、生死与共的主题，以这样的方式简练表达，颇为独
到而精彩。
《X+Y的计划》以丈夫的阴暗内心活动和太太啰嗦咒骂、担心构成主要情
节，与传统的起、承、转、合写法大异其趣，犹如一部心理起伏图和一部录音
机一起登场，相互配搭，写来流畅细腻，读来惊心动魄。一对并不和谐的夫妇
，各怀鬼胎、相互提防又彼此厌倦，婚姻走到了破裂、冰冷的边缘，写法上作
者完全缺席或退场，招数很高。
《消失的声音》题材罕见还不是好的唯一理由，我读来感触良深主要还在
于袁霓写得不太一般。批判了人类对环保的破坏，最后还怀有一种心灵救赎感
。蛤蚧被村人发现商业价值高，主角大量收购，最后发也蛤蚧、败也蛤蚧，到
了他锒铛入狱，出狱，再度回乡，文字是这麽写的：“乡下的家没有人，但是之
前虽然屋里没人，一入夜，“都 – 给”声就不绝，今天怎么就没听到声音呢？没抓
完了？绝种了吗？他在静悄悄的屋里，忽然恐惧起来，比他在牢里还更恐惧
····……他多么希望，能够在如此死寂的世界里，再听到轻轻的“都——给”，哪
怕一声都好，哪怕一声都好。”意味深长。
《布袋戏》我很喜欢。钦佩袁霓选材之好、之准。这类中华传统文化传承
的断层却被友族接手发扬的情景随拾皆是，只是许多人司空见惯不为意罢了；
袁霓不然，既有《纸扎店》，也有《布袋戏》，全套出动，意义不凡。正如许
多祖籍闽粤华人的第三代第四代已然不会说家乡话、而苏门答腊北部棉兰的友
族不少会讲闽南话一样，闽南流传的《布袋戏》后人居然让两个信仰伊斯兰的
年轻人担当。读来真让人仰天长叹。
《十八年》诉说的异族情缘的平凡故事，形式却不凡。双线结构，一条线
，写姐姐纯蓉对女主角纯箐的思念，体现姐妹情深，也让妹妹争取个人爱情幸
福力量不太孤单；一线，写父亲和女儿纯菁的激烈矛盾，情节交错展开。十八
年的时空漫长又短暂，姐妹再见后时父亲不在了；妹妹的婚姻始终如一，姐姐
的祝福“真正的愛情應該祝福，不要因為種族而有所歧視”给异族通婚予一个正
能量的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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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斧头》应该算是故事新编一类。故事底子多少来源自传说或历史故
事，真假难考。在袁霓的巧手下，竟有了一种电影感。像是一部剧本化的小小
说，令人想起了鲁迅那篇精彩的故事新编经典《铸剑》。《铸剑》是有关复仇
的主题，《一把斧头》却是有关宝藏下落的故事。“印尼某小岛苏丹王的木雕门
卫，王朝未灭亡之前，苏丹曾经画了两幅藏宝图，藏在木雕门卫的刀柄里”，
流落在民间，辗转拐弯又到了华人手中，藉此，刻绘了两个华人老板的心态，
但多少也已可见证历史上华印两族的那种密切关系。
《面包》题材普通，只要到印尼雅加达，坐在车子里，就可以看到作者所
描绘的令人心酸的世情。马路上乞讨或用各种方式讨生活的下层市民到处都是
。此篇也用了悬念，慢慢引入主题。在茫茫人海中注入了一股亮色，写法上与
众不同，至少这种惊奇结局令人赞叹不已；《平凡人的不凡事》与《面包》同
属悲天悯人的篇章，后者写托梦一节，也是神来之笔，把关心民生的小人物的
菩萨心肠提到一个高度。当然，作者写困苦民生的还有《拮据》《米》《上报
》等，读来令人摇头太息。
《猎物》涉及大义灭亲以及小儿女的爱情与国家情怀的抉择主题，在印尼
华文微型小说的题材中较为罕见，难得袁霓处理得滴水不漏。本哲山头下夜晚
万家灯火的美丽，被一对美女帅哥的柔情蜜意和夜晚静谧的气氛糅合得令人沉
醉。彼此的悄悄情话都暗藏着玄机，就在读者浑然不觉地纳入作者设计的网里
之际，微型小说也到了尾声。这与苏联电影《第四十一个》同属描述人性的精
彩小说，那个与女红军有过合体缘的敌军俘虏，在最后的逃跑中，女红军还是
举起了枪。《猎物》不愧为袁霓的杰作。
《仇敌》我也很喜欢。小说跨越半个世纪的时空，戏剧性的反差就产生于
不同的时代。阿公对小孙女的教育和他五十年前的经历完全不同，是一则对言
行不符人们的醒世明言。
《何鑫的假期》乃袁霓为小人物立专的代表作，与姐妹篇《对话》组成写
小人物的特别套餐。香港女作家西西短篇《像她那样一个女子》写死人脸容化
妆师女子的恋爱故事，袁霓也写遗体包装、修饰尸体的小人物何鑫，重点在于
肯定他的职业和生存价值。为逝者的尊严献力，哪怕他最后也要送入焚化炉，
却是他留在世间的最后形象。作者键下的小人物没有高大上，卑微而不卑下，
活得自在而有尊严。死者为大，也是中华传统文化观念里的古训，千年不变。
从以上举例，我们明白了，微型小说重要的是，不在于你写什么，而是怎
样写。袁霓懂得写得艺术而技巧。艺术技巧上，我们可以简要小结或补充如下
：
题材多元。女性未必要在爱情题材方面一争长短，其实眼光可以更加放远
，像袁霓一样，题材丰富多样，女性的细腻和发掘能力，往往可以比男性更强
。
形式多变。有不少写成了城市寓言。如《十字路》《杀人的刀》《”家“之
国”》等，有所隐喻，却也更加隽永，带有普遍意义。（可刪）
细节铺陈、营造气氛。如《飞与飞之间》《猎物》《消失的声音》《纸扎
店》等形象生动，感人至深。
心理推动情节，人物更立体。例如《 X+Y的计划》《十八年》《三个皮箱
》等。

4
从中间写起。袁霓的微型小说几乎没有“细说从头”的写法，这种写法呆板
无力，容易把小说写得拖拉冗长。袁霓懂得”从中间说起“，然后在将开场画
面凝定后，通过回忆往昔，不断铺垫人物和故事，好处是剔除水分，写得精炼
。她的微型小说大都是这样的形式。“从中间写起”几乎已成了写小说的规律。
双线并行或交错推进。好处是不至于平铺直叙、单一单调，毫无小说味道
。特别是她写婚外情的《10:10》（可刪）《绝》《坠机》等几篇，基本上都是
”一桩事件，花开两枝”的写法。男女两方心理活动都顾及，都各有意识流，
令人物性格和品格更加丰满而不平面。
最后是袁霓的语言，带有女性的细腻和温柔，还流露淡淡的诗意。这和她
喜欢阅读、写诗都很有关系。这些艺术技巧的特点我仅凭个人的阅读感觉随意
谈谈，不很学术，就教于袁霓和读者。
是为序。

2024年4月13日
于香港「不写最累」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