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了孙子，老了爷爷

从儿子家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滚动，终于湿了一大片脸面，我怕给人瞧见，赶紧别过行人抹泪。

刚才，六个月的孙子趴在围栏内 、铺在地板上的软胶板，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我，我怕是自己眼花了，怎么和四年多前孙女姿势一模一样呢？

就在蓦然间，一种时光飞速、来日苦短的感觉袭上心头。

在往昔一千七百多个的日子里，我们看着孙女慢慢地长大，也是在这间屋子，也是在这种铺着的胶地板上，孙女也是这样趴着，眼睁睁地望着我，彷佛这还是昨日的事，竟然那样浑然不觉，时光溜走得那么快，现在，轮到孙子在飞速地长大了。

我抹抹泪，可是那泪，不断地涌上来。湿了眼睛，掏手帕擦擦，又涌上来。

秉承了母亲倔强坚韧的个性，区别在于她外柔内刚，而我更多的是外强内柔，其实本质是一样的，自觉感情比较内敛，属于不易动情，也不易忘情的一族 ，因此并非铁汉心肠不流泪，只是因为未到伤心处。记得2008年9月28日九十四岁的母亲去世，送别仪式当晚，我读近两千字的悼念词，读着读着，竟然感觉不到面前有那么多人，也在不知不觉中两眼都噙满了眼泪······

此刻，我慢慢走到海边，掏出手机，用印尼文发了一个讯息给姐姐（香港称呼印尼女佣为姐姐），说刚才看到孙子趴在地上，酷似几年前的孙女，时间过得好快，有点感伤，猛然间感到自己老了。她很快回复，爷爷，你不必太伤感，只要您和嫲嫲身体健康，日子还很长啊。

我望着维港对岸的茫茫浓雾，彷佛从时光的魔手暂时逃脱出来，轻轻松了一口气。我想到了生命的神奇，想到了生命的环环不息，当年我曾经被孙女学爬的勇敢感动过，如今我再次被孙子探索周遭事物的好奇眼神感动。当然我也很羡慕他们，如果有来生，我还是要投胎到原来母亲的的子宫中，还是要娶现在这身边的妻子，好好再活一次，我要改掉所有做过的错事、悔事、憾事和糗事，抓紧时间，将这一世迄今出的145种书翻一番，变成290种，而且量多质优···

回到家，我将孙女以前趴在地板上的照片从电脑找出来，孙子刚才那姿势真是太像他的姐姐了。孙女那张望着大人的照片，曾经触动了我写获得一等奖的小小说《从铁门缝隙看孙子》的灵感。这位七个月大的孙子，也许会带来给我更大更多的喜讯吧？

每天早晨，身上的生理钟总是准时无声响起，催促我去接送孙女上学，顺便看看孙子。我蹑手蹑脚，冲好咖啡，煮好鸡蛋，准备好一对龙凤胎的简单早餐，摆好后，再进房看看熟睡中的她——凤胎，暗念，好好睡吧！一天里，她唯有此刻可以睡得足够，白天，她就要比我忙多了！

然后，走过屋村的天桥，我就看到孙女和孙子了。

进儿子家门，孙子睁大眼睛看爷爷，我心柔软，常常感动得眼热，有个声音在殷殷交代我要珍惜已经不多的时光；到了孙子长大成了父亲和爷爷，就轮到我和嫲嫲在天上睁着眼睛深情地看着他们了。

从儿子家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滚动，终于湿了一大片脸面，我怎么想得那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