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次,或一场雨
刘小保
石屏的雨下了很多次
天生带有颜色的石头,树,古物
就这样被强迫着,一次次去皮、上漆
时间的证据从不留存
在某些物体的影子里,画儿主动攀上路面
僵硬的。像一块重复融化,晒干的糖
躲在水的影子里的鱼
从异龙湖的云里跃了出来
惊破的孤独,寻找着某个独自撑伞的旅人
她不是我的姐姐
她不是我的爱人
我放心地接住安排在我手心的雨
类似狐狸的把戏,我的手心里没有过完整的一捧水
现在的雨变成芦苇,白鹭,花瓣,乃至草坡
最后不安地在天空中抽搐
暂停
而远在中东欧的那场雨
还在下
心安理得地下个不停
到处是不安的鸽子
惊慌失措,在找一片废墟栖身
自我的教育(组诗节选)
邹汉明
到灯塔去
很遥远的一道光,月光或星光
很纤细的一枚针,灯塔的塔针
离此有一只大眼的距离
想起一篇没读完的小说
为什么要去那里呢?凡美好的事物
都不必走近,何况灯塔
何况灯塔的光——
到灯塔去,到灯塔去
很多年,我光动嘴不动身
而我每喊一声,灯塔就挪远一步
有必要去摸避雷针一般的塔针吗?
想到它曾扎入我的指甲,从此
我爱水中的塔影胜过水上的灯塔
自我的教育
因为热爱火
我把胳膊生痒的部分搁于其上
把痒菌一个接一个逼出来
那种快意胜过被火烤焦的痛楚
因为喜欢水
每天,我用近乎四十分钟的时间
蜷缩或伸展在水里
体验已经被忘却的子宫生涯
我按下时间的暂停键
让骨头和寂静从身体里长出来
因为爱
我用老家的泥土洗了一把脸
我突然理解了
植物何以把根扎向地心
又把类似眼睛、耳朵甚或心脏的叶子
举向星辰
因为火、水和爱
我找到了诗——三者交融的新元素
这希望与绝望并存的犁铧
如此长久地深耕于我的灵魂
因为诗(如同律令)
它的小于一,或等于零的品质
它因眼睛长在额头而骄傲
完全可以扭头背弃整个大千世界
同时在无边板块的下沉中努力抬升自己
如何认识一只白鹭
新塍塘或任何塘河边的柳树上
一只又一只白鹭飞起又落下
隔着流淌雨水的玻璃我忽发奇想
今天我如何认识一只白鹭
……翅膀很长,嘴巴很尖
两条腿呢,似乎像细脚伶仃的圆规
叫声吱吱吱,可以织成一张白色的大网
绵密的网兜撒开来,罩住柳树的童花头
白鹭的一身白色呢,我当然认识
它好像我丢失的那件春衫亮闪了一下
白鹭爱吃什么?我看它们只是一整天
扑腾着硕大的翅膀(用意一定不在飞翔)
嘴对嘴,只是长吟而不进食
它们自有它们的理想国
最后我需要考察它们的睡眠
我知道:柳树如何睡,它们就如何睡——
自我的认识
十五岁,我记得未来出现了两条路
水路弯弯通向伍启桥(此处又分两路)
陆路(机耕路)笔直通往翔厚
我已经走惯陆路,而摇船走水路
怎么说都是一种浪漫之旅
那时我多大?我记得未来只有两条路
一个人模仿飞禽的翅膀,努力向上
掌握好振动的频率,一切都在翅膀的拍击中
而随着一阵万古常新的哭泣,向下
迅速掩埋身体
茫茫辽阔的水路或陆路
无尽而无痕地向上或向下
这些都在一个人可行的计划中
但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
我撕下的每张日历都是跨出的脚步——